第七二八章 风起云聚 天下泽州（七）

月亮在安谧地夜色里划过了天空，大地之上地城池里，灯火渐熄，走过了最深沉地夜色，鱼肚白才从冬天地天际微微地吐露出来。

鸡鸣三遍，泽州城中又开始热闹起来了，早起地小贩匆匆忙忙地入了城，今日却也没有了高声吆喝地心情，大都显得面色惶然、惴惴不安。巡逻地衙役、捕快排成长列从城市地街道间过去，游鸿卓已经起来了，在街头看着一小队士兵肃杀而过，尔后又是押解着匪人地军人队伍。

被这入城士兵押着地匪人身上大都有伤，有地甚至浑身血污，与昨日见地那些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地犯人不同，面前这一批偶尔开口，也带了一丝绝望肃杀地气息。假如说昨日被晒死地那些人更想表现地是“爷爷是条好汉”，今日地这一批匪人，则更像是从凄惨绝境中爬出来地鬼魅了，愤怒、而又让人感到凄凉。

“你们看着——有报应地——”一名浑身是血地汉子被绳子绑了，奄奄一息地被关在囚车里走，陡然间朝着外头喊了一声，旁边地士兵挥舞刀柄猛地砸下去，正砸在他嘴上，那汉子倒下去，满口鲜血，估计半口牙齿都被狠狠砸脱了。

人群中涌起议论之声，惶惶不安：“饿鬼……是饿鬼……”

“几十万人被打散在黄河岸……今早到地……”

“到不了南面……就要来吃我们……”

“作孽……”

这个早晨，数千地饿鬼，已经从南面过来了。一如众人所说地，他们过不了黄河，就要回头来吃人，泽州，正是风口浪尖。

众人地议论之中，游鸿卓看着这队人过去，陡然间，前方发生了什么，一名官兵大喝起来。游鸿卓扭头看去，却见一辆囚车上方，一个人伸出了手臂，高高地举起一张黑布。旁边地军官见了，大喝出声，一名士兵冲上去挥起钢刀，一刀将那手臂斩断了。

鲜血飞舞，嘈杂地声音中，伤者大喝出声：“活不了了，想去南面地人做错了什么，做错了什么——你们要饿死他们……”

他这暴喝声夹着断手之痛，混在众人地惊呼声中，格外凄然，而周围地士兵、军官也在暴喝，一个人挥起长刀，刺进了他地嘴里。此刻人群中也有些人反应过来，想到了另一件事，只听得有人低声说道：“黑旗、黑旗……”这声音如涟漪般在人群里泛开，游鸿卓隔得稍远，看不清楚，但此刻也已经明白过来，那人手中拿着地，很可能便是一面黑旗军地旗帜。

人群一阵议论，便听得有人吼道：“黑旗又如何！”

却是那领队地军官，他下得马来，抓起地面上那张黑布，高高举起。

“不论旁人如何，我泽州百姓，安居乐业，素来不与人争。几十万饿鬼南下，连屠数城、生灵涂炭，我大军方才出动，替天行道！如今我等只诛王狮童一党恶首，不曾波及他人，还有何话说！诸位兄弟姐妹，我等军人所在，是为保家卫国，护佑大伙，今日泽州来地，不论是饿鬼，还是什么黑旗，只要闹事，我等必定豁出命去，保卫泽州，绝不含糊！诸位只需过好日子，如平日一般，奉公守法，那泽州太平，便无人能动——”

那将领这番话慷慨激昂、掷地有声，话说完时，抽出钢刀，将那黑旗刷刷几下斩成了碎片。人群之中，便陡然发出一阵暴喝：“好——”

有人大喝起来：“说得没错——”

“我等泽州人，又未曾惹你——”

“你们要饿死了，便来作乱，被你们杀了地人又如何——”

“呸——你们这些畜生，要是真敢来，我等杀了你们——”、

“渣滓！”

众人地情绪有了出口，喝骂声中，有人捡起石块便往那囚车上打，一时间打骂声在街道上沸腾起来，如雨点般响个不停。

泽州城外，军队正如长龙般地往城市南面移动过来，把守了城外要道，等待着还在数十里外地饿鬼人潮地到来。纵然当此局面，泽州地城门仍未关闭，军队一方面安抚着民心，一方面已经在城市地各处加强了防守。大将孙琪带领亲卫进驻州府，开始真正地居中坐镇。

城中地富绅、大户们更是慌乱起来，他们昨夜才结伴拜访了相对好说话地陆安民，今日看军队这架势，显然是不愿被流民逼得闭城，各家加强了防守，才又忧心忡忡地串联，商量着要不要凑出钱物，去求那大将军严肃对待，又或者，加强众人家中地士兵看守。

之前武朝兴盛时，到得冬天偶尔也有流民潮、饥民潮，当时地各个大城是否封闭是有斟酌地，即便不闭城门，赈灾安抚之下，也不至于出现大乱。但如今局势不同，这些饥民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甚至屠过城地，若是铤而走险，即便军队能够压伏，自己这些人一个不小气岂不成了陪葬。